給職場新鮮人的幾點建議

今日終於全公司復工了，上班時地鐵的擠迫度也差不多回到以前的水平，我真正期待的，是不用再帶口罩的一天。

這一篇原本是在假期時想寫的，但每天都懶洋洋就等到今天。

長期讀者都知道我現在的工作，是我由美國回流後第一份工，即是說再上一次在香港工作，已是十幾年前的事。

這次回流在香港職場體驗最深刻的，是香港上班族水準的下降。當然，這也很大可能是我現機構的水準太低劣，與其他公司無關，但我的工作也要接觸非常多服務承辦商，有一些也是專業人士，所以外邊的情況也不是全無掌握。

回流之前，我已在多個機構當部門主管多年了，無論是加入新公司時繼承的現有員工，或自己招聘回來的，印象中好像未試過辭退過一個自己部門的下屬(在人力資源部協助其他部門去掉員工就有)。當然，也不是所有下屬的水準都十分高或很有潛質，但只要他們把被交派的工作做好，工作態度沒問題，對我來說已足夠。

但這次回流後當部門主管一年半，我辭退了六個下屬，有我上班時已在，甚至很資深的員工，也有我自己請回來的。

來這個部落格的讀者，老中青都有，當然我不是想在這裡倚老賣老，但如果你當無聊看一看也無所謂。

第一個被炒的(廣東話辭退員工叫“炒魷魚”)，是我上班第三天炒的，他是一個年紀大的男下屬。我剛上班的安排，是先工作兩星期，之後放一個月假期去首爾及美國看演唱會，也因上一手已累積了很多應做但沒有做的工作，所以首兩星期非常忙。而那個男下屬，我其實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只是在交接工作會議時見過。我只知道，在我初上班的首兩天，我上手要他提交的文件他沒有做好，工作會議時表現的態度也不積極，好像事不關己似的。上司有跟我說，她也覺得這個員工有問題，但因為我部門已不足人手，我上班的同一天也有新下屬一起來，我又要離開一段時間，怕太多新人又不夠人用，所以還沒有處理他。我即時的回應是，要炒就要立即炒，縱容不負責任的人，只會連累其餘還在的同事，他不走的話，我也不可能把他應做但沒做的工作給其他人，就算真的不夠人，我自己可以把所有工作包辦。就這樣，我連一句話都沒跟他說過，就把他炒了。(後來其他下屬跟我說，他工作態度的惡劣程度，更令我傻眼！)

不過以上這個是異類個案，沒有什麼參考價值。

其他被我辭退的，都是較年輕的下屬，二十多至三十多歲，我總結了以下觀察：

1)  工作能力低：這點應該是最少爭議性的，即是被交派的工作做不到。我機構是不會聘用剛大學畢業的年輕人的，如果是非前線員工，最低要求是大學畢業後四年工作經驗才會開始考慮，所以已經沒有職場菜鳥什麼都不懂這個問題。

2)  語文能力低：這一點會直接影響到以上一項，而我所指的是英語理解及書寫能力。香港職場的主要書面溝通語文是英文，無論電郵及工作文件，我估計90%或以上是用英文的吧，我機構就是100%。自從互聯網與社交媒體的應用普及化後，三十多歲或以下的年輕人，已不再看英文書，連看長一點的英文文章也很少，最多只是滿足上學時應付課程需要的最低門檻。

但大家忘記了，如果你公司不是主要與大陸來往，香港職場的主要溝通語文還是英語啊！畢業後不看英文，少看英文，所有日常資訊只靠網絡的雞精撮要版，後果是什麼？就是上班時看文件看不懂，要花很長時間消化，最後也可能理解錯誤。要寫個簡單電郵花上老半天，甚至寫完也是詞不達意，用字文法錯漏百出惹人笑話。我部門有很多採購工作要做，招標文件，對承辦商要求，服務合同撰寫修改等等，全部都用英文。即使不要求你自己草擬什麼，最基本的連理解這些文件，或理解上司給你的指令都有困難的話，你又如何能完成工作？我基本的中英語能力沒問題，但也是因為我至今仍時常看書，看複雜的文章文件，才可維持，因為中英新詞彙每年每月都會出見，這不是你十年二十年前大學畢業時英語水平好，就能告一段落的。

如果你臉皮薄，不要看以下的示範！這是我上司直接修改的文件，不是我任內的，而是上一任辦事不力的部門主管，自己英語水平低也不負責任，直接將下屬撰寫的招標文件交給我上司，而出來的結果(這已不是第一稿，也不是第一次招標這項工作，那下屬亦已不存在)。這是一張五年花費接近三千萬港幣的合同啊，如果你在香港大學畢業，出來工作已有十年八載，被上司改文改到這程度，你不羞愧嗎？這不是初中英語課啊！簡單的文法用字錯誤已不理，我上司在旁邊寫長篇大論的東西，是在問問題，因為這草稿內容實在太多漏洞與錯誤。

(題外話：我是不會這樣檢閱下屬提交的文件的，我不是來當大家的英文老師的，如果是小程度的修改，我只會用電腦的紀錄修改(track change)功能做，真的是內容上要大改，我不會浪費自己的時間幫他們寫，而是直接把下屬招來見/罵一次，如果他們有不明白有疑問的話一次過詢問，然後要他們自己改好再給我。老實說，其實這樣劃大花貓型式的改文方式，比我直接罵更傷自專心，但我上司是老派人，她更不會理會年輕人的感受。另一題外話：我現在向上司提交的公文，大部份都會在短時間內收到她的一句"Approved"就完事，領教過我上司來來回回十次八次的下屬們，第一次在電腦看到她這個回覆時，真的驚喜到大叫了出來！我是那種會事先估計上司可能會問什麼問題或數據，而在文件旁以"add comment"形式先答了，才把草稿向上交的人。)

來自台灣的華語讀者們，雖然你們時常會說英文聽不明看不懂要等翻譯之類的說話，但我也誠懇地建議你們，如果想在職場上有好的發展，達水平的英文溝通能力實不可缺。全球化雖然在這個武漢肺炎疫情正盛時，可能會稍為倒退一點，但全球化仍是我們生存這個年代的大趨勢。時常埋怨台灣工資太低的年輕人，即使你沒有想過離開台灣往外闖，但如果留在台灣，又想在國際性機構工作，仍是要把英語攪好才有機會入職。都被防彈擴闊眼界了，還停留在只想畢業後隨便在小公司找份普通文職，然後專注找個男人結婚生小孩安心做個人妻就算了嗎？我不是否定這個生活方式，但起碼裝備好自己，令自己「有條件」選擇，可以這樣也可以不這樣，才叫愛惜自己。正如我時常跟人說，完全不懂煮飯但家有飯吃，沒有什麼好炫耀也不是什麼幸福，非常懂得煮而又不用煮，才值得炫耀。

3)  做人太被動：我在這裡的文章或回應欄已寫過很多次，我從來都不會回應不做功課的提問。年輕一代太過衣來張手，飯來張口，成長上，除了學業，生活其他範疇什麼都已被準備好安排好(有時甚至學業上也是)。這也是現代上網族的通病，即使是很基本的東西，大家都懶得自己去找，因為上網問一句，就有很多好心人即時提供答案。從小被照顧，之後又依賴別人幫你做功課的後遺症是什麼？最直接的影響，是不懂得做legwork。Legwork這詞彙中文譯作跑腿工作，但我所指的不只這些，而也包含任何前期搜集資料，了解後整理分析資料，然後懂得運用在工作上。

就是因為從小什麼都被父母、學校/各類課外活動籌辦者、好心做壞事的網友等等準備好，到上班時要自己一手一腳完成任何工作，即使可能年過三十，都會無所適從，連如何入手也毫無頭緒，有時跟這類下屬面對面交代工作時，你是會明顯看到他們一臉茫然的表情。小朋友們，抱歉，你是不能帶爸爸媽媽或網友來上班的。如果是一次半次，因為這樣不能在死線時把工作做完，那或者還可諒解，但因為根柢太差，那時候才想將勤補拙，除非你學習適應能力超班，或可以不眠不休地加時工作，否則要在短期內改善完全不懂做legwork的缺點，是不可能的。公司給你職位及工資，不是要你來做學徒任由你慢慢觀察慢慢學的。不用把工作準時做好做完，而又可以拿錢的，那不是工作，是社會福利。

4)  欠缺常識：這也是從以上第3點引伸出來的。其實每一種工作，難度高的難度低的，要專業知識與否都好，都需要大家一定程度的常識(common sense)。但也因為現代人太被動，而現在資訊是以“個人選擇”模式發放的，例如本地時事也好，國際新聞也好，甚至日常生活常識或與工作範疇有關的新發展都好，都不會像以前那樣，一籃子你有興趣沒興趣的都接觸到。我那一代成長時，報紙及電視新聞，不單有特發新聞也有地區性社會性新聞，連國際版及體育版都是必然指定內容。父母看電視及在家無聊拿報紙看時，即使沒特別留意，都會耳濡目染被動地聽到看到一點點。但現在即使有24小時新聞台，及無限量的網媒，為了吸引這代人嚴重收縮的注意力，內容涉足的廣泛度與層次深入度都大減，如果你是只靠網媒獲取資訊的一代，因為都是客戶自選的方式，十年八載完全不點擊任何標題沒趣味，自己平時又不關心的範疇(例如國際新聞)，是大有可能的。

現在科技是進步了，可以獲取資訊的渠道亦更多更直接，但大家忘記了一個重點，是這些資訊，首先是要靠你主動去找，懂得去找，才會走出來，缺乏你踏出的第一步，你的常識，一定會比以前沒有互聯網時，大家靠同一個電視台，同一份報紙，所吸收到的低很多。我以上只是一個小範圍的舉例，並不是說要知道新聞時事才叫有常識。

這一代的人出來工作，有少部份人有常識，大部份人馬馬虎虎，又有一部份常識欠奉，在職場有哪些人會留得低？我最近辭退的一個接近三十歲的年輕下屬，由加拿大回流，中英語水平沒問題，家庭背景好的獨生女，已在香港工作過超過五年；但也間接因為這種受保護慣被照顧慣的背景，雖然是個乖乖女工作態度也沒大問題，但一般常識水平低到連什麼是應有的常識，什麼是工作有關的知識都分不清，是真的井底之蛙。當工作做不到也做不好時，就會向同事埋怨，沒有人一步一步先做給她看，或一步一步教著她做，或全天候被她當工作版Google用。我當然很快就知道她的問題，亦一早已決定會在試用期內辭退她，但也想其他下屬體驗一下，跟我投訴“這是common sense，不關工作經驗或有沒有做過這類工作的事，太低層次的common sense是教不了”的情況。當這一代人連什麼是“常識”都不知道的時候，即使在最基層，在職場被淘汰一點都不出奇。這也不是新鮮人會出現的情況，有很多老資歷的僱員，甚至上司，都不肯了解甚至抗拒，關於自己工作範圍的新發展新趨勢新資訊，在弱肉強食的競爭環境被淘汰，或者想升職又永遠沒你份兒時，請不要埋怨。

為人父母的，如果你沒把握養你的子女一世到終老，就繼續什麼都為他們安排好，只讓他們專心讀書吧。(題外話：如果自身沒興趣的題目不會主動看主動八卦也罷了，但有時我看到一些自稱防彈阿米，在一些社交網或論壇的提問，真的嚇一跳，好像說一句我是新阿米，我第一次買周邊，第一次這樣那樣，就自覺可理所當然地無知，也不是要你深入研究什麼什麼，最起碼最基本的資訊資料，如官網發放的公告，好心就不要上網問吧！)

5)  工作態度欠佳：每一個我自己親自面試的求職者，我都會花一點時間告訴他們，被指派的工作，或自己負責的範圍做得好，但如果沒有團隊精神，或日常與別人溝通的態度欠佳，即使個人的工作表現多好，我都一定不會久留。行政工作說得難聽點，是什麼事都關你事，沒有指定的工作範圍，突發情況時有發生，也不是說一句不關我事就可撂手不管。我最怕就是聽到有同事來找我下屬說什麼什麼，然後下屬就說：噢這是XXX(同事)負責的，你再找他吧(XXX可能正不在位，放病假甚至放大假)。喂，小姐，行政部只有一個，大部份同事也不會管我們誰負責什麼不負責什麼，很多問題也不是可以等到XXX回來處理的(最簡單如清潔問題)。我最起碼的要求是，請你先問清問題所在，然後一是轉告負責同事處理，如時間不許可就自己先行處理，我是不會容許來求助的同事，浪費他們的時間要為同一件事找我們部門不同的人重複又重複的。

可能讀者覺得我上述的要求很高，但每個行業每個工種，對什麼是應有的專業精神，有不同的要求。如果你從事銷售類工作的，可能每個月只要達標，有好業績就可以了。但我們的存在，就是為機構所有人提供行政上的支援，或算是服務業的一種，同事是沒有精力去理會我們如何分工，每一個大小範圍是誰跟誰負責的，所以如果有下屬只關注自己負責的範圍，但對自己部門的其他事情不聞不問，這是一個大忌，起碼是我們這類工作的大忌。

另一類更基本的工作態度要求，就是對自身的工作是否負責任。我之前辭退了一個大堂接待員，理由很簡單：上班遲到。她覺得自己可以這樣又沒問題，是因為她的上班時間比我們辦公室開放時間早半小時，並要已經把制服換好及將接待處的一切準備好。但她就時常遲到，在每天應該已坐在前台看同事回來上班的那半小時，會出現她慢慢的帶著早餐回來，去換制服，然後在前台吃早餐的場面，因為她自我認定，只要辦公室開放時場面正常就可以了，遲到一點是沒問題的。我下屬(她直屬上司)詢問時，她也只回覆自己有時睡過頭，再問她是否需要調晚一更(晚一小時上下班)又不肯，已警告過仍不能準時上班才被我炒掉的，我絕對相信她最後也不覺自己有錯。又沒有影響接待外來方訪客，可能也有人覺得我苛刻，我都是那一句，對於某些工種，有某些要求是最基本的。做個接待員已沒有晚上加班的苦惱，連盡時上班都做不到，那對不起，我不會阻你發展。

再一些有關工作態度的問題，就可能是情緒控制不好，最明顯就是例如容易稍有不順就發小姐/少爺脾氣，不懂得上班時人與人之間應有的禮貌等等。這些都是年輕一代較多機會出現的情況，簡單來說就是EQ低。EQ是要從小到大，在家裡，在生活上培養出來的，不是在職場收著薪水，讓其他同事鍛鍊你的。

而以上第2至第5點，就直接或簡接會導致第1點的狀況。

不知不覺已寫得非常冗長，這種題材我可以一直寫一直寫，畢業做上司都做了二十多年。都是那一句，如果你的父母，沒有打算把你放在家養你一世，希望我以上寫的，能為你帶來一丁點啟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