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流生活一年半

不知不覺，我回來香港再工作，原來已一年了，而計上整個回流的時間，也有17個月了。

最近香港發生這麼多事，可能有不少中產人士，尤其是有小朋友的，都會考慮是否應該移民？即使自己不走，也在想是否應該把小孩送出國留學，可能可以讓小朋友學成後移居海外。

也可能會問我，會否後悔回流？

其實，過去一年半，我在香港生活算如意，雖然不是有什麼大意義，但是活得很充實。我所指的充實，不是香港人那種「無事忙」將約會編排得密密麻麻那種，而更像是心靈上的充實。

任何大轉變，都有得亦有失，即使普通的搬家，都有很多事要適應及習慣，何況是一別十年的另一個國家。

有幾個主要的生活範疇，回來之後是有提升的。

首先應該是工作吧。我未移民前，在香港已當了多年部門主管，但移居美國後，因為住的地方太鄉下沒有有規模的公司，因為人在外地一般美國人對外面世界沒認識，工作經驗不被認可或被歧視，加上因為自己懶只想過日晨，我在美國一直只做一些很基層的辦公室行政工作。雖然因為工作能力很快被認可，薪金與工作性質改善了很多，但職級是不能一步登天的，而且我也三幾次推卻繼續升職的機會。不過有些多年職場的壞習慣很難改，尤其是想自己做決定及承擔，或者遇見不負責任的人不理他/她什麼職級照罵的行為，很難避免別人會覺得「你是哪位」的感覺？在美國熟悉我的同事甚至上司，其實好快就見怪不怪(不然我也不能久留)。但工作上不能「話事」，對於我來說，某程度是有缺憾的。

回來香港找到工作，雖然都有上司，但起碼回復部門主管的職位，有自己的隊伍，有確切的管理範圍。我很幸運，我的上司很信任/放任我，基本上只要我將事辦成，及適時向她匯報，她都不理會我工作上的細節及時間編排。有一個做了幾年的下屬說，我是這上司來了幾年之間，暫時唯一一個不用每週跟她開例會的人(我前幾任都要，但我即使上班第一個月都沒有開過)。亦因為我辭退了/換了幾個下屬，現在的團隊基本上都可以，所以上班我是沒有不開心的，下屬也說笑我來了之後她皺紋多了因為笑得太多。以前死氣沉沉的部門，現在會被旁邊的部門說我們太吵！要知道，在任何國家的職場，能夠上班沒有不開心，每個星期一沒有想死的感覺，有多難！不過不要誤會，我仍是要求很高的老闆，罵人也不會留力。

除了工作，另一個令我很高興的原因，就是可以時常跟朋友見面。在亞洲大城市成長的人，很難想像沒有朋友，只有家人的成年人生活。但如果你看看其他移居西方國家海外華人的部落格，會發現很多人的生活圈子，都只是家人/親戚，尤其是已過適婚年齡的，會跟朋友定期見面少之又少，就算見，很多時都是因為有朋友由第二個國家過來旅行探親，順便見一面。而在大部份人都已婚的職場，即使上班時多投契多友善，也沒有由同事下班後變朋友的可能性，因為西方文化(英美加)，不太鼓勵這樣。

但我是一個喜歡跟朋友見面聊天的人，不需要攪什麼活動唱K看電影之類，只是聚在一起吃頓飯聊天已足夠。因為在美國十年都結交不到新朋友，所以過去只可以回港探親時，才能跟朋友見面。雖然我仍是很深閨的人，沒事做就一定留在家，但現在就很容易約朋友見面了。我幾十歲人當然不會有很多新朋友，但舊同學舊同事等等，每隔一兩個月都會見見，在我而言已好足夠。

另一意外，是因為飯防彈，而認識了幾個阿米新朋友，之前我在美國時，只會大家一起出席演唱會時見幾天，之後就各散東西。但是香港是個國際交匯點，阿米朋友們來的機會多了，我去韓國探望朋友亦容易多了，有時真的每個月或隔個月就會見一次，友情亦容易維繫很多。

反而家人的見面次數沒有特別增加，因為我家是只會大節日才吃頓飯聚一聚，現在也是。最近香港因為反送中運動，公共交通有時會有延誤，又或者部份地區因警察武力鎮壓而危險等等，可能大家都會不時收到家人的訊息及慰問，但我家的Whatsapp組群，就一個訊息都沒發過。這就是我的家，不會過問有沒有出外示威，或是否受影響。不是因為互相不關心，而更是大家對大家的判斷能力都非常信任，沒有需要提醒這提醒那吧了。我在學那些年出去示威在新聞片出現時，父母也沒有「奪命追魂call」，何況現在呢？

除了友情親情，大家另外八卦關心的，應該是感情生活吧。簡單說就是都是一樣吧。唯一的分別，是上個月底完成了離婚手續。辦離婚的原因很實際，因為美國的家轉按揭公司，以及今年初美國報稅時，發現沒有離婚太麻煩亦會花更多錢，所以就順便弄手續。我一離開時分居已登記好，所以隨時辦離婚都好快速。

但是否因為離了婚，跟老公的關係有大改變呢？又沒有。我們都仍是差不多每天Whatsapp，最近因為香港近況，聯絡聊天更頻密，畢竟我們是老夫老妻更像親人嘛。其實現在我們的溝通模式，有點像最初我未移民前還在長距離拍拖那樣，只是沒需要想「將來如何」這個命題而已。跟老爺奶奶的關係也沒有變，香港立法局被示威者攻入的那晚，他們一見到新聞就來電郵問我安危了。噢，我的小繼女上星期當了媽媽生了個囡囡，我現在可以扮半個祖母呢！

至於我會否有意思想找新伴侶？暫時我沒有這個想法。簡單沒責任的約會(dating)我會接受，但要發展成男女朋友關係那種就免了。整個成人階段，我都不停在不同的感情關係之中，我好想確確實實地過單身生活，過去一年多亦過得很開心。雖然做得我的伴侶，都不會/不可能管我太多，但不等於我自己不會先考慮對方感受而一早左右了自己的意願，現在完全不用這樣做，超爽！

至於生活環境，香港的家當然不及美國的家大及舒適。但我不重視這些，習慣了多年，在美國我亦一向只用很小的地方，反而香港生活上各種的方便，是美國無可比的。也因為香港地理上的優勢，我要出國方便了很多，浪費在旅程的時間亦少了，令我可以去更多地方玩。

如果要選一個投訴，最大的投訴應該是氣候吧。首先，我很討厭炎熱的天氣，這是我未移民之前已經是這樣，但未移民前我很少出汗，現在卻經常行幾步已一身汗。我真的好懷念美國分明的四季，連寒冷的冬天也好懷念。

另一點遺憾應該是不能繼續與Blaze一起生活。不過她過得很好，已是一隻老狗的她非常感恩仍很健康，我們沒有什麼可以投訴的了。你看她曬太陽多爽！那些迷你玫瑰是幾年前老公送給我的，長得很好啊！

還有偶爾會想念的，是我的愛驅Mini Cooper S，我有點懷念一邊開著車，一邊把防彈的歌放得大大聲那種自由自在的空間。幸好奶奶買下我的愛驅，知道會有人(包括我老公)好好保養她。

有時候都會有人問我為什麼要回流，尤其是知道我已婚的更不明白，總會猜測這些那些。最近看到一篇，訪問舊傳媒人現在大學教新聞的譚蕙芸的文章。她的家人都移居海外，只有她一人回流在香港生活。那文章最後一段，寫中了我回流的主要原因：

“人在異邦，她不時看見移民是很舒服地享受著當地人用血汗爭取回來的民主自由，卻沒有好好耕耘別人的社區，而在香港，她看見這個城市雖然衰落了，但香港人仍可以一起奮鬥、一起爭取，這是一種「活著」的感覺，她覺得很美好。”

是的，這就是我回流的主因了，真的很難相信嗎？

在我而言，「家」的概念，從來都不在於「家人」在那裡「家」就在那裡。移民了美國十年，令我更認識自己。我需要有一個「歸屬」的存在，即使孤單一個人生活，也需要這個存在。

不是所有人，都很在乎有車有樓有小狗的人生。我從有變無，但心覺得踏實。